“李宸玉谋反后,燕北换了个废物将军,我爹战死了。”“我娘得了战场上同乡人送来的书信,看完就大病一场,上个月也死了。”“我卖了我家的房子,才攒够打棺材的钱。学堂没钱再读,所以……才出此下策,想去燕北投军。”明明这样平淡的语言,却像是往李扶歌心头上刺了一针。站在知情的角度,说是自己害死了他们也不为过。只是她没想到,在这些未知全貌的平民百姓心中,“废物将军”的过错,也是由她来背锅。
李扶歌平白听到这么一句话,有些怔住了,“被李宸玉害死的?你爹是什么人?”
卫十六有些古怪地看着她,“关你屁事。”
李扶歌扯了扯嘴角,既然是她害死的,那么自然关她的事。只是她虽杀人无数,若说“害死”了谁,一时半会儿竟连一个人也想不出来。
她狐疑道:“你爹,是北齐人,还是李家军的人?”
卫十六瞳孔骤缩,急道:“你才是北齐人呢!我爹可是李家军弓兵营的!”
他明明像恨极了李宸玉,提到李家军时,却骄傲的像他自己带出来的兵。
弓兵营啊。
李扶歌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树干,听着卫十六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地说:“我爹在燕北待了七年,一次家都没回过,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了。”
“李宸玉谋反后,燕北换了个废物将军,我爹战死了。”
“我娘得了战场上同乡人送来的书信,看完就大病一场,上个月也死了。”
“我卖了我家的房子,才攒够打棺材的钱。学堂没钱再读,所以……才出此下策,想去燕北投军。”
明明这样平淡的语言,却像是往李扶歌心头上刺了一针。
站在知情的角度,说是自己害死了他们也不为过。
只是她没想到,在这些未知全貌的平民百姓心中,“废物将军”的过错,也是由她来背锅。
新到任燕北的将军,是容殊的心腹——黄准,新官上任,不了解北齐行军打仗的作风,寻常将领也根本应付不了燕北的局面,屡战屡败是在她意料之中的。
在燕北待了七年,在老兵之中,也算是翘楚了。
只是,他大概并非战死。
兵变之后,她原本的心腹、跟她出生入死数年的将领,连带着李家军中带头反抗的兵士们,都是被黄准伪装成局势不利,故意派去前线送死的。
哪怕是此时此刻,李家军内部也正经历着一场大换血。
李扶歌只觉全身有些发抖。
她叹了口气,忽然从树上一跃而下,稳稳站在卫十六面前,卫十六吓了一跳,连忙后撤了几步,喊道:“你干什么?”
李扶歌沉声道:“这名字,是你父亲给你取的?”
他瞪大了眼睛,惊讶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猜的,”李扶歌平静地说,“燕北十六城,恰好你又姓卫。”
卫,护卫之意。
卫十六沉默了良久,低下头道:“李宸玉死了,燕北十六城就由我夺回来。”
冬夜枯燥的风仍在吹着,它将这话吹到李扶歌耳边,字里行间皆是四年前她曾有过的少年意气。
山河破碎、家国飘摇的年代,能说出这话的人恐怕不在少数,但大多数不过一纸空谈,真正落实行动的又有几人?
不是为了为父报仇,不是为了功名利禄,仅大燕破碎的边境国土,便足以让他以命相抵。
这孩子的眼里,仿佛燃着两点初生的火焰。
只这像极了她的眼神,便足以让李扶歌相信——他会说到做到了。
“若是朝堂上人人皆如你,何愁燕北之困。”
卫十六皱眉看着她,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她意味深长地一笑,抿着下唇,半晌开口道:“李家军的人。”
卫十六一怔,他似乎不信,转而调侃道:“李家军也招你这么瘦小的兵吗?”
李扶歌嗤笑了一声,打量着他道:“你和我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。”
卫十六连忙道:“你懂什么!我才十五岁,还会长个子的!”
“你十五岁,而我,”她漫不经心地道,“是个女子。若论身形,的确是半斤八两。”
卫十六猛然一怔,彼时李扶歌只觉“目瞪口呆”一词何其传神。
“你?女子?”他睁大了眼睛,绕着李扶歌走了一圈又一圈,实在是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,除这略矮小的身高外,他看不出眼前人究竟哪里像个女子。
李扶歌并未理会他,只侧过身去,打量着李府的西墙,笑道:“‘不谋全局者,不足以谋一域’,你既读过学堂,应当懂得这个道理。”
“你是个女子,竟还懂兵法?你是李家军的军师?”卫十六颇为好奇地道,“我本以为是医师……”
李扶歌心中暗暗叹气,他就猜不到是李家军的将军吗?
“女子为何不能懂兵法?”她挑眉道,“女子就不能是寻常的兵士吗?”
卫十六皱起眉,“这普天之下,恐怕只李宸玉一个从军的女子吧。”
李宸玉本人含笑看着他,不置可否。
卫十六一边念着那句话,一边费力地琢磨着,他不解地道:“不谋全局者,不足以谋一域……我虽读到过,却不大读得通。”
李扶歌垂了垂眼帘,像是说给他,又像是说给自己:“偷剑,对你来说是送死。想收复燕北十六城,必须以大局为重。”
卫十六沉默了片刻,又狐疑道:“你不也是来偷剑的?”
“我?”李扶歌笑起来,“我是来故地重游的。”
她才将星旂剑卖了,又怎会来此偷剑呢?
若说真有什么目的,便是想回祠堂看看吧。
而这个小子若真想是换取盘缠,大可以直接偷钱,何必冒着杀头的死罪来李府呢?
他心中明明十足敬佩李家军,对她这个宸玉将军也并非真心埋怨,更有收复失地的大志,恐怕盗剑换盘缠的说法也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。
没有一个洞彻全局且为李家不平之人,愿意看到星期剑在乱臣贼子手中蒙尘,更何况是李家军遗孤。
只不过,那一瞬的冲动在摸清守卫布局后便冷静下来了了,她需以大局为重,不应该冒此风险,哪怕是祭拜逝去的亲人……
“你……真的是李家军的人?”卫十六试探着问道。
李扶歌不语,只是挑眉看他。
他又不由追问:“我现在怎样才是以大局为重?”
李扶歌抿了抿唇,将腰上的荷包解下来,丢进了卫十六怀里。
“剑不必偷了,去燕北吧。”
卫十六一愣,打开荷包一看,只见整整齐齐的银票,塞在荷包之中。
他连忙抬头,有些慌张地解释道:“我不要你的钱!”
“那就算借给你的。等来日我去了燕北,你领了功勋,再还给我就是。”李扶歌笑着说道。
“你也要去燕北?”他仍然惊慌无比,仿佛自己说慢了一个字,此人便会像话本子里写的一样,如梦般烟消云散了。
“是啊,”李扶歌含笑,“届时,就看看你我谁能先收回十六城。”
卫十六怔住了,他看着李扶歌转身,黑纱长衣在夜色中飘舞漫流,年少那一段段豪情壮志,在此刻无边的寂静中辗转震荡,仿佛他抓不住这一刻,所有的一切,也便付诸东流了……
“李拂衣!”
李扶歌停住脚步,转头看去,卫十六坚定地目光仿佛印刻进了她的视线之内,他眼中,甚至有泪光在闪烁。
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,不知有多少次,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。
“我和你一起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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